朱大可：字象，表意体系的视觉营造

书法树立在表意文字的逻辑上。书法自身兼具了表意和表形的双重功用。一个好的书法家,必然擅长表意和表形的两足行走,而非只是誊写匠和簿记员。但在古典时期,书法却是一种用来记载文字的工具。以现今的尺度评判,几乎一切古典书写者都是书法家,由于他们完好具备家的技巧。这意味着书法家是一个被后人伪造出来的概念。古典时期没有书法家,只需书写者。书法家不过是书写告别日常生活后的畸形产物。在华夏农业文化严重衰落之后,日常书写工具被置换为硬笔和现代纸,以致是电脑或手机键盘,书法早已丧失运用价值,转而成为极少部分人控制的特技或艺术。而这正是现代书法家降生的秘诀。

在跟日常生活分道扬镳之后,书法的表意性便趋于衰弱,它无须契合工具性标准,归入可以看懂的适用框架,恰恰相反,它获得全新的表意自由,这就为图像的介入和构成字象,提供了坚硬的逻辑前提。书法被日常生活丢弃,不是书法的悲剧,相反是一次宏大的解放,驱动它向新视觉和新技法的营地进发。

我曾经留意到,极少数书法家正从事这方面的实验,固然经常堕入失败,却开启了美学冒险的阔大空间。春野体书法,是一切此类字象尝试中的一种,它改善了我们对盛行书法的媚俗印象。

为了便当起见,本文无妨以一种粗暴的方式,将春野体书法简单概括为六种表征:

第一,以惜墨、惜金、惜时的姿态,穿越单字叙事的瓶颈,展示其不顾千年书法忌讳,破釜沉舟,铤而走险,以期制造全新字象效应的野心;

第二,追求疯癫、奇崛、诡异的字象效应,营造书法界的表现主义作风,并据此感染浓烈的美术(图像)气息;

第三,注重多种字体的非经典混用,以瓦解传统的书写规则和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