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起义爆发时孙中山在美国“刷盘子”？

唐德刚在《晚清七十年》一书中，依据一些私人记述，称武昌起义爆发时，孙中山正在美国典华城的一家中餐馆里打工。一天，他正手捧餐盘自厨房出来为客人上茶，突然有同事向他大叫一声老孙，有你一份电报。孙中山一看，是黄兴叫他立刻回国。这一说法经过网络传播，变为武昌起义时，孙中山在美国刷盘子。，在很多人看来，孙中山回国后，出任中华民国第一任临时大总统纯属意外。

揆诸史料，以上说法，其实并不成立。

武昌起义爆发时，孙中山正在美国宣传革命、募集捐款；听到起义消息后，孙中山也没有急着回国，而是到英、法游说

武昌起义爆发时，孙中山确实在唐德刚说的典华城（即丹佛，位于科罗拉多州），但并没有在餐馆打工。1911年10月9日，也就是武昌起义前一天，孙中山在给李是男（在旧金山的同盟会重要领导人）的信中说到筹款事宜，问他除汇港急款之外，能否足万元否（连日前所支一切经费在内）？如果万元，则勿当照原议办理，将款用弟名付入银行。①这封信是孙中山用旅馆的信笺所写，说明他当时正在Ogden（位于犹他州）的Marion旅馆。

美国华侨作家招思虹还专门到丹佛，找到孙中山当年住过的旅馆布朗宫（Bron Palace Hotel），发现了他1911年10月10日的入住记录，签名是ys.sun（即孙逸仙）。，招思虹还找到1911年10月7日的一期《科罗拉多丹佛日报》，上面有致公堂刊登的广告，谓特派孙文大哥、黄芸苏先生二位游埠，发挥洪门宗旨届时敬请汉族男女同胞到聆伟论。可见武昌起义时，孙中山是在丹佛宣传革命，向华侨募款，而非刷盘子。②事实上，孙中山在海外经济固然拮据，但有致公堂和华侨周济，断不必去餐馆打工的。

至于黄兴的电报，据孙中山回忆，武昌起义之次夕，余适行抵美国哥罗拉多之典华城。十余日前，在途中已接到黄克强在香港发来一电，因为密码本放在行李箱中，被先行运到了丹佛，孙中山在路上一直没有译出来。到了丹佛，孙中山才知道黄兴来电内容，谓居正（之代表）从武昌到港，报告新军（中之同情者）必动，请速汇款应急等。第二天，孙中山一边想如何为黄兴筹款，一边到旅馆大堂吃饭，他在阅读报纸时，见电报一段曰武昌为革命党占领。孙中山振奋不已，当即致电黄兴，申说复电延迟之由，及余以后之行踪。③由此来看，孙中山是从报纸上，而非黄兴电报中获知的武昌起义消息。

此后，孙中山并没有立刻启程回国，而是前往欧洲，游说英、法政要，希望他们能支持中国革命，不要借款给清政府。据孙中山回忆，获知武昌起义的消息后，时予本可由太平洋潜回，则二十余日可到上海，亲与革命之战，以快平生。乃以此时吾当尽力于革命事业者，不在疆场之上，而在樽俎之间，所得效力为更大也。故决定先从外交方面致力。④其间，路经圣路易斯时，孙中山已看到武昌革命军为奉孙逸仙命令而起者，拟建共和国体，其首任总统当属之孙逸仙的报道，也没有急着回国争总统之位。

孙中山回国后，获得革命党、立宪派的共同支持，在当时无人能与之竞争临时大总统职位

对于南方成立临时政府的问题，早在1911年11月7日，黎元洪就开始征询各省意见。当时除革命党人外，不少原立宪派人士也主张非孙莫属。如11月14日，江苏都督程德全（原江苏巡抚）通电，拟联东南各军政府，公电恳请孙中山先生迅速回国，组织临时政府，以一事权。中山先生为首创革命之人，中外人民皆深信仰，组织临时政府，非伊莫属。原江北提督、新军第9镇统制徐绍祯说，革命先觉，苟选大总统，微其人莫属，属意孙中山。⑤

但由于孙中山迟迟没有归国，革命军一直未能建立统一政府。及至12月16日各省代表将在南京选举临时总统时，南北议和有了重大进展，双方取得虚位以待袁世凯的共识。随后，在南京、武昌两方争议推黄兴、还是黎元洪为大元帅，以暂行总统职权时，孙中山于12月25日回到了上海，这时距离武昌起义已有两个多月。

12月26日，黄兴、陈其美、宋教仁、汪精卫、居正等同盟会重要领导人在上海哈同花园开会，其间虽有争议如同盟会内一贯反孙的章太炎所认为若举总统，以功则黄兴，以才则宋教仁，以德则汪精卫但与会者最终仍一致同意，以孙中山为临时大总统候选人。这也可见孙的资历、名望和贡献，总体上是获得了多数革命党人承认的。

经过在上海、南京的两轮协商，17省代表同意于12月29日选举临时大总统，并决定以孙中山、黄兴、黎元洪三人为候选人。各省总共有43名代表，奉天、河南等省仅1人，江西、湖北等省则有5人，但每省都只能投一票。最终结果公布，孙中山16票，黄兴1票，黎元洪0票，全场代表起立三呼中华共和万岁。对孙中山的当选，居正认为，可见当日会场多数代表之心理，虽多不属同盟会会员，而尊重同盟会之系统，并承认辛亥革命，完全为同盟会主动，则昭然若揭矣。⑥这话除完全两字太过夸张外，大体符合事实。

孙中山当选后，收到各地贺电，如约翰内斯堡来电，敬祝大总统建国大功，流名千古；广东来电，公任大总统全国欢忭。⑦黎元洪亦发来贺电，盛赞说，先生当选，易胜钦贺！先生识高千古不独四万万同胞之福，即东西各国莫不景仰高风，为中华民国庆！⑧其后，孙中山从上海赴南京就职，有一万多人到车站送行，过苏州，在车站附近欢迎者，不知凡几至无锡，各女生数百人，整列欢呼万岁常州、镇江迎者，复各万人。进入南京，城内人民填满街道，莫不欲瞻仰颜色。⑨

综合以上材料来看，孙中山出任临时大总统，以待袁世凯反正来归，称得上是众望所归，自有其多年奋斗为依凭，绝非意外或侥幸所得。

注释

①孙中山《致李是男函》（1911年10月9日），《孙中山全集（第1卷）》，中华书局2011年，第541、542页；②黄小坚《关于孙中山与辛亥革命几个重要史实的辨析》，《华侨华人历史研究》2011年第3期；③④孙中山《建国方略心理建设》，北大历史系《中国近代史参考资料》，第217页；⑤关晓虹《一个影响辛亥革命进程的偶然性因素关于武昌起义后孙中山推迟回国的决定》，《近代史研究》1993年第3期；⑥罗福惠，萧怡编《居正文集》，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72页；⑦《孙中山当选临时大总统时所收电文》，《中国历史博物馆馆刊》1981年第3期；⑧⑨张宪文编《共和肇始南京临时政府研究》，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39、143、14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