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古代人中元节都干些什么?
夏历七月十五,从前是个重要节日中元节。关于此节的来历,其说不一,道教、佛教各有说辞。
先说道教的。汉代张道陵及其子孙张衡、张鲁等创五斗米道(即道教源头,又称天师道),崇尚天官、地官、水官。入道者有病不吃药,而是关在净室里忏悔思过,然后写出检讨书,抄成三份;一份放在高山上,一份埋在地下,一份投入水中,算是向三官悔过求饶。当然,病家还要交五斗米赎罪五斗米道的名号就是这么来的。
这三官的生日正值春、秋、冬三季头一个月的月圆之日,也就是正月十五、七月十五和十月十五;这三天也便成了民俗节日:上元节、中元节和下元节。
上元节为天官赐福之日,俗称元宵节。人们看灯、赏月、吃元宵,趁着过年的余兴,要热闹好几天。七月十五中元节则为地官赦罪之辰(下元节为水官解厄之日),前后三天,民间禁屠宰,官家不审案。百姓于此日上坟祭祖,荐奠祖考;夜晚则放莲花灯于河湖水面我还依稀记得小时候到什刹海看河灯的情景:用纸扎成莲花,下衬木托,燃烛其上,千百随波,星星点点,很有点幽凄的感觉此节本来就是为追荐亡灵而设,又称鬼节,可比西方的万圣节。
佛教另有叫法,称盂兰盆节。据佛经讲,西域有个好青年叫目连(大目健连),俗名罗卜,出身财主家。父亲早亡,只有母亲(青提夫人)在。目连笃信佛教,外出经商前,嘱托母亲要营斋作福、善待僧人。不想母亲生性奢华、待人刻薄;目连走后,她日日杀生,又棒打僧人、狗咬孤老。后来竟因此堕入阿鼻地狱。
目连投身释迦牟尼门下,做了佛祖弟子。他发誓下地狱寻母。无奈母亲罪孽深重,堕于饿鬼之道,咽如针孔,滴水不通,纵有美食,将要入口就化为烈火,不能果腹!目连捶胸悲号,求助于佛祖。佛祖教他在七月十五日广造盂兰盆,使一切饿鬼皆得饱满,其母即可进食。后来几经周折,青提夫人终于起死回生。
佛教因此在每年七月十五于寺庙举行法会,建盂兰盆以斋僧,据说地狱饿鬼于此日皆得饱食盂兰盆是印度语,有解救倒悬之意。是日民间还要扭秧歌、耍狮子、唱大戏。由目连故事催生的专题剧目就叫目连戏,长达百出,能连演半个月!
解放后移风易俗,事涉迷信的中元节遂成陈迹。不过读一读从前的通俗小说及文人笔记,还能领略当年的节日习俗及氛围。如《水浒传》第四十回叙说宋江、戴宗江州遭厄,将被处死;戴宗的朋友黄孔目施缓兵计,禀报蔡九知府:明日是个国家忌日。后日又是七月十五日中元之节,皆不可行刑。大后日亦是国家景命。直待五日后,方可施行。经此延宕,等来梁山救兵,两位好汉终得活命。
明清之际的章回小说《醒世姻缘传》第五十六回有侯姓、张姓两个道婆借节庆活动敛财的情节:这七月十五日是中元圣节、地官大帝的生辰,这老侯、老张又敛了人家布施,除克落了剩的,在那三官庙里打三昼夜兰盆大醮;十五日夜里,在白云湖内放一千盏河灯。不惟哄得那本村的妇女个个出头露面,就是那一、二十里外的邻庄都挈男拖女来观胜会。可见在明清两代,盂兰盆会已非佛教专利,道教也来插手。
清代讽刺小说《儒林外史》第四十一回则记录了南京秦淮河过中元节的热闹景象:转眼长夏已过,又是新秋,清风戒寒,那秦淮河另是一番景致。满城的人都叫了船,请了大和尚在船上悬挂佛像,铺设经坛,从西水关起一路施食到进香河。十里之内,降真香烧的有如烟雾溟蒙,那鼓钹梵呗之声不绝于耳。到晚,做的极精致的莲花灯点起来,浮在水面上。又有极大的法船,照依佛家中元地狱赦罪之说,超度这些孤魂升天。把一个南京秦淮河,变做西域天竺国。
写博文时忽然想到,晚明小品文圣手张岱的《西湖七月半》,写的正是杭州过中元节的热闹场面而七月半也是中元节的别称之一。文曰:
西湖七月半,一无可看,止可看看七月半之人。看七月半之人,以五类看之:其一,楼船箫鼓,峨冠盛筵,灯火优傒,声光相乱,名为看月而实不见月者,看之。其一,亦船亦楼,名娃闺秀,携及童娈,笑啼杂之,环坐露台,左右盼望,身在月下而实不看月者,看之。其一,亦船亦声歌,名妓闲僧,浅斟低唱,弱管轻丝,竹肉相发,亦在月下,亦看月而欲人看其看月者,看之。其一,不舟不车,不衫不帻,酒醉饭饱,呼群三五,跻入人丛,昭庆、断桥,嚣呼嘈杂,装假醉,唱无腔曲,月亦看,看月者亦看,不看月者亦看,而实无一看者,看之。其一,小船轻幌,净几暖炉,茶铛旋煮,素瓷静递,好友佳人,邀月同坐,或匿影树下,或逃嚣里湖,看月而人不见其看月之态,亦不作意看月者,看之。
杭人游湖,巳出酉归,避月如仇。是夕好名,逐队争出,多犒门军酒钱。轿夫擎燎,列俟岸上。一入舟,速舟子急放断桥,赶入胜会。以故二鼓以前,人声鼓吹,如沸如撼,如魇如呓,如聋如哑。大船小船一齐凑岸,一无所见,止见篙击篙,舟触舟,肩擦肩,面看面而已。少刻兴尽,官府席散,皂隶喝道去。轿夫叫,船上人怖以关门,灯笼火把如列星,一一簇拥而去。岸上人亦逐队赶门,渐稀渐薄,顷刻散尽矣。
吾辈始舣舟近岸,断桥石磴始凉,席其上,呼客纵饮。此时月如镜新磨,山复整妆,湖复颒面,向之浅斟低唱者出,匿影树下者亦出。吾辈往通声气,拉与同坐。韵友来,名妓至,杯箸安,竹肉发。月色苍凉,东方将白,客方散去。吾辈纵舟,酣睡于十里荷花之中,香气拍人,清梦甚惬。
杭州历来号称销金锅。张岱笔下的中元节,已看不出追荐祖考的节日内涵,夜晚的西湖成了杭州士庶悠游嬉戏、纸醉金迷的欢乐谷此刻关外的后金枭雄正在厉兵秣马,全国连年灾荒、民怨沸腾,大明王朝气数将尽,顿生隔江犹唱后庭花之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