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巴马拍的《美国工厂》讲了他在任时不敢讲的

《美国工厂》海报

8月21日，一部不平凡的美国--纪录片《美国工厂》正式发行，在Netfilx和精选影院上映，并迅疾引起了广泛关注和浓厚兴趣。

《美国工厂》还是中国工厂？

影片一开始便让时光倒流至金融危机最猖獗的2008年。这年圣诞节前夕的12月23日，大名鼎鼎的通用汽车俄亥俄州代顿工厂倒闭，数千名工人就此失业，一个严重依赖汽车工业的社区顿时黯淡无光。

镜头快闪，时间一下前进至2015年，来自中国的实业家曹德旺出手买下倒闭已久的代顿工厂，在旧厂址上开办了生产汽车用浮法玻璃的福耀玻璃美国公司，并宣布雇用2000名当地工人。

一时间仿佛一切都变得美好：苦于难以进入美国市场的中国企业家找到了终南捷径，而为生计和社区前途忧心忡忡的当地人则欢呼“喜从天降”。

但蜜月期转瞬即逝，中国企业家很快便发现，中国式的管理当地人并不买账，幻想中“就近拥抱市场”所能获得的各种便利也并非唾手可得，当地员工并不感激福耀玻璃送上门的“救命稻草”，反倒对自己所获得的一切挑三拣四。

而当地人则发现工厂的中国式管理和他们的文化传统、习惯格格不入，原本平均29美元/小时的“舒适蓝领工”近乎消失，饭碗固然好找，但平均12.84美元/小时且“忙死忙活”的工作，却离他们当初的期望值相差甚远。

诚如影片制作方所言，他们并不打算“用镜头写一篇社论”，试图用自己的“标准答案”来解读代顿这间现实中存在工厂所发生的一切。这家工厂一路坎坷，但终于坚持下来，社区与工厂、美国人和中国人，在磕磕绊绊中相互适应，竭力让这一奇特的组合走得更远。

正如部分分析者所概括的，最初社区中的美国人所期望的，是外国人用“外国钱”为当地重开一家典型的“美国工厂”，以“喂饱”这个社区和社区居民。

而最初前来投资的中国人，却憧憬着开一家“美国的中国工厂”，将原本需要在中国本土工厂中生产、再漂洋过海运来美国的产品就近生产出来卖给美国人。

但在21世纪的全球化时代，不论产业、文化都决定了双方的初衷“此路不同”，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必须在碰撞中相互适应，寻找到共存互利之路。在影片的后半部，工厂里的美国人和中国人开始更频繁地互动、交流，尝试相互沟通和理解，尽管“美国工厂”（或“中国工厂”）的故事远未讲完，但这至少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开端。

▲ 图片来自《美国工厂》预告片

前总统的新成果

虽是8月21日才在院线正式公映，但这部由博格纳和雷切特执导的纪录片早在年初就名声在外。

这不仅因为它在圣丹斯电影节上映并获得高度评价，也不仅因为它在4月份获得RiverRun国际电影节最佳纪录片特辑奖，更因为它不同寻常的出品人。

这部影片的制作公司是名不见经传的“高地”（事实上《美国工厂》是“高地”的处女作），而“高地”的创始人不是别人，而是美国前总统奥巴马夫妇。

奥巴马在解释“高地”的意义和拍摄这部影片初衷时，表示“希望人们能够超越自我，体验和理解他人的生活，这是一个好故事所能起到的作用，如果能通过讲述一个真实的好故事解除人与人之间的相互恐惧，缓解人们的焦虑，那么就有助于增进彼此间的团结”。

在圣丹斯电影节小范围亮相后，部分分析者称这部影片“角度新颖，立意不凡”，他们指出，这部影片的冲突围绕着“步入高科技时代的中国”和“陷入焦虑的美国蓝领”间展开。这出乎大多数普通美国人的思维定式。

而影片所叙述的冲突、焦虑，放在当前激烈、复杂、前途未卜的中美贸易战背景下，具有相当现实的意义。

值得一提的是，福耀玻璃方最初只是打算邀请外来团队拍一部公司宣传片，但在和“高地”沟通后果断决定“让他们拍一部他们想拍的影片，怎么拍都可以”，对此有刚刚看过影片的美国影迷评论“中国人改变了他们的初衷，却收获了他们最初想要的效果”。

特朗普时代的“奥巴马陈述”

耐人寻味的是，奥巴马夫妇这部《美国工厂》，切入的却是经典的“特朗普命题”--“让制造业回归美国”。

不论影片本身或围绕影片的各种宣传活动，奥巴马夫妇和制片方均只字不提特朗普，却意味深长地用镜头去陈述，去反驳“特朗普论点”。

特朗普常常攻击民主党人、尤其奥巴马这个民主党前任总统“罔顾‘铁锈地带’美国蓝领福祉”。《美国工厂》就用一部精心拍摄、平视角演绎（奥巴马夫人米歇尔语）的纪录片无声地驳斥这种论调。

特朗普一再将“铁锈地带”失业渲染为“白人吃亏”，并抨击“外来劳工和移民抢走了他们的工作”，影片中第一个失业工人就刻意选择了一名非洲裔。同样用镜头、而非直接用语言表明“特朗普的说法是错的，制造业流失受损害的是全体美国人、而不仅仅是其中某一个人种”。

特朗普在过去四年间始终将“美国优先”和“全球化”、“自由贸易”相对应，把“重振美国经济”和“外国经营者”、“美国优先”和“互惠互利”相对立。影片却不着痕迹地告诉观众，覆巢之下无完卵，这种“只占便宜不吃亏”的逻辑，是注定行不通的。

也有观众指出，2008年的金融风暴，包括奥巴马在内的美国两党都有责任。而他本人在两届总统的八年任期中，也并不敢将《美国工厂》中这种不加提炼却十分清晰的观点清晰表露出来。

为了选情考量，他还要不时说一些基调相反的话，做些“反向操作”的事。如今这样说、这样做，除了“无官一身轻”，或许还有为民主党参选人“助攻”的想法--毕竟此时距2020年大选已为时不远。

▲资料图。2018年10月25日，福耀玻璃创始人曹德旺在福清办公室内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 新京报记者 彭子洋 摄

问题是特朗普会怎么想怎么看？

不论出于一贯“逢奥巴马必反”的思维定式，还是力保“美国第一”、死守“铁票仓”的生存本能，特朗普都应不会对奥巴马这种“直捣黄龙”、针对自己核心政纲的“敲打”视若无睹。

或许他会照例将《美国工厂》及类似基调的东西贬为“假新闻”、“民主党人的把戏”，但更大可能，他会置影片于不顾，转而用更大嗓门作他“美国第一”、“贸易战很容易赢”的“特朗普陈述”。他会继续毫无忌惮地拿移民工人等开刀，以取悦那些对他连选连任至关重要、偏爱他“这一口”的核心选民。

□陶短房（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