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工厂之诡情(下)
趣谈网:一句话鬼故事超吓人
重男轻女的我每当妻子生下一个女儿时,我就会在她十岁那年带她游湖,然后把她溺死。大概是第五个女儿满十岁那天,吃生日蛋糕许愿时,她说,今年我不要去游湖了。 故事讲完了,你、看懂了吗?!
长篇鬼故事 噩梦工厂之诡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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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我的脊椎骨蛇爬一样抽搐,颤抖,手掌几乎拿不稳手机。
点开新闻,我瞪大眼睛,快速浏览纵火案详情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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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7日凌晨四时许,明溪县发生一起火灾,火情共造成县郊一庭院共六栋木质房屋,和一座仓库被烧毁,共7人死亡,除屋主朱某及亲友、帮工6人以外,现场遗留一具不明身份女性尸骸。案发后,明溪县警方高度重视,立即组织警力赶到现场刑侦。
据目击者反映及现场勘查、调查走访,初步查明,不明女尸疑为明溪县姚家寨21岁的姚某,该女与被害人朱某因感情纠葛,发生纠纷,心怀不满,于6日下午在加油站购置25公升汽油,当夜倾倒进死者居住的庭院中,故意纵火,并在作案过程中自焚身亡。
此案中,各死者及纵火嫌疑犯的残余尸骸已移送公安机关,进行DNA检测,以待进一步查证案情。
据查,姚某两年前从省城打工返乡,经人介绍与朱某相识,定有婚约,姚某将打工所积攒的钱交由朱某经商,近期,两人因感情不和,朱某提出分手,但并未归还姚某财物,姚某因此积怨……
我手掌一松,手机跌落。
一个星期前小倩杀了人……她死了……现在,回到我怀抱的女人是个。
生活,通常平淡如水,但有时却比任何小说、电影故事离奇,远远超越我疯狂的臆想。
幽灵存在吗?世上有鬼?
我有一次发现怀里的婴儿露出莫名惊恐,眼珠直勾勾瞪着天花板,我抬头看,却不见任何影子,房间温度正常,但我心里却有冰凉、冰凉的感觉……那是鬼?
我走过夜路,一个人走在漆黑的山路上,的光被无穷无尽的黑包围,我惶然听到古怪的声音,窸窸窣窣,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腐烂味道……心脏猛地收紧,血液加速流动“嘭嘭……”
我害怕什么?恐惧什么?
我为什么会做恶梦?
乱纷纷,离奇的、白日里意想不到的怪梦。
梦境荒诞,带给我的感觉让我发现自己突然变得异常陌生,真实得有若手指触摸到一条湿滑的蛇。
有时,我独自一人在房间,坐在电脑前上网,眼睛紧紧盯着屏幕,下意识地伸手去拿桌子上的水杯,忽然,手指隔空好像碰到了一个物体……一个若有若无的东西。低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我的手离水杯还有一点距离。我以为这是一个幻觉,或者是手掌神经误导。笑笑,我抬起水杯喝水,但似乎耳朵发痒,感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呼吸声,回头,没有人……我被吓一跳,但这些异常,我从没在意过。
还有一次,在湖里游泳,突然冒出个强烈的、不可压制的欲望,我把头闷到水中想找寻什么。碧绿的水底深处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清,但我却冒出一个似是而非的念头:水底,有一双眼珠盯着我,眼光透过水,穿过我的瞳孔、脑门,直达我心脏五英寸。
还有,下午,阳光明朗的下午。我一个人在家安静地看书,突然听到玻璃球、也许是钢珠,从高处掉落,在坚硬的地板上不停地“嗵..嗵....嗵....”弹跳。我感觉到房间空气微颤,暗涌一阵阴冷,我的手脚有些不同寻常的麻木……这是一栋别墅,我的书房顶上是阁楼,上面堆满杂物,绝不可能有任何人在上面。
我感到害怕,但不愿意深究,也不敢去多想,过一会,异响自然消失了,我也彻底忘记这事。
我想,时光悠长,生活琐碎而平凡,以至于让我忽略了这些可怕的异常。
同样,我想不通小倩死了怎么会变成鬼,一个我不相信、曾经耻笑过的虚幻的鬼,我以前从不认为有鬼神存在,那是极其可笑的无聊编造出来吓唬人的东西,但此刻,我却活生生遭遇到了。
她在等着我。
我启动汽车,脚软手抖,几乎打不着火。我开车驶向城郊小区。
小倩在等着我。
我要去找她。
我惨然一笑,浑身发麻。我的理念轰然崩塌,不知道,为什么人死了,烧成焦黑的尸骸,影像还能存在?活生生地来到我的身旁,讲话、拥抱、亲吻……也许,这些全都是我的幻觉,我的大脑出毛病了,也许我神经分裂,除了我,没人看见过小倩,我去车站接到的是一个空荡荡的幻象……我再次“嗬嗬”发笑,无所谓,无论怎么样,我得去面对,我该去找寻真相。
我忽又这样想:小倩生前无依无靠,除了我。她死了,阴魂也要来找我。
天空迅速变暗,路前方白茫茫的车灯显得尤为刺眼。
我加快速度,驾车驶上小区土路,路上没有车,没有人,车窗外的旷野更寂静,连平时常在路上流窜的野狗都不见了踪影。
平静下似乎涌动着惊心动魄的压抑。
天际隐隐闪电,极远,听不到任何声音,有末世荒谬感。
冲过一个土堆,车头高高昂起,又猛然落下,震动中,突然间,我瞥见路边站立一个影子,它陡然一晃,闪到路中央,停在我车前,拦住车。
我下意识用力踩刹车。
车停了。
发动机马达空转微响。灰尘在车灯光柱中浮腾,灰蒙蒙一片。路上没什么东西,我重重喘气,回想着,似乎也没感觉到车体有碰撞感。又是邪门怪事?我惨笑,我的脑袋神经真出了问题,越来越混乱,莫名其妙看到、听到了各种不存在的东西。
我正要重新启动车,突然,我清晰地听到后车门被打开,“呯”又关上。
(17)
有东西上了我的车,坐在后排。
它就在我身后。
我被极度惊恐重击,感到自己好像被高抛下落的铅球砸中头顶,我的脸皮在跳,耳朵嗡嗡响。
我清楚只要一转头就能看见后面是什么东西,甚至一抬眼,就能从后视镜中看到它,但我失去勇气,有那么瞬间,我僵直呆住,一动不动。
片刻后,我才抬眼瞥了眼后视镜,镜子里蓦然出现一双尖锐的眼珠,毛发蓬乱肮脏的脸。有一个人坐在我车上,在后排。
我头脑胀鼓鼓,透过镜子瞪着他。
“等你好久,时间差点不及。”后排那人拍打我的座椅靠背。
声音熟悉。
我松了口气,脖颈肌腱恢复柔软。我转头一看,果然,后面坐着我在车库里遇到过的老乞丐。
“干吗?下去!下去!你要干吗?”我失声冲他叫嚷。这老东西几乎吓死老子。
老乞丐咧咧嘴冲我笑笑。
我被他古怪的目光瞪得发毛。脏乱的毛发中,他的瞳孔不似常人,微见青芒……和小倩进门,墙上铜镜落地一瞬间,她眼中发出过的幽青色一样。
他也是鬼?
我意识到自己的肤浅,这可怕的事超出我的理解范围。
“啪”
老乞丐突然抓住我的手臂往后拉,箍住我的手腕,扳开手掌,他右手掏出一根细绳,飞快地绑我的指头。他动作迅速,我来不及挣扎,等缩回手,借着车灯放射光照,只见我的食指上缠着几道暗红色的细绳。
我惊骇,大叫一声。
老乞丐伸手捂住我的嘴,掌心油腻,我感到他拍了一颗什么东西在我嘴里,直接扔进我的喉咙。
我激烈咳嗽,几乎喘不过气。
“这是赤丹。吞下去,别吐出来!”
老乞丐松开我,说:“你带了怨鬼回家,被魇邪之气缠绕入骨,命不过今晚,却浑然不知,可笑!”
我闻声再次惊呆。
老乞丐的话凸峰异起,冲击我的耳膜。我脖子哽噎,感到一股腥臭从喉咙深处冒出来。我猛干呕,但听明白他的意思,咬紧牙关,我硬生生闭住气,吞咽口水进肚。
我忍住咳嗽,问:“你……你是谁?”
“大凶之地,必出阴邪。”老乞丐转头注目车外的荒野。那泥土之下,埋葬着数不清的骨骸。“天有神明,世间存法道,自古就有驱邪人。别多问了,我们要赶在时限来临前去你家钉恶鬼。”
他的话含义繁多,我一时间无法理解,只是脱口问:“鬼?什么钉?”
老乞丐回头望着我,眼珠转动。“一个凝魇化体的女鬼,百年未现的大凶。此刻此地,它正盘踞在你家中,我要出手钉了它。”
我感到一阵晕眩,意识空白,宛如置身梦中。
“快走!”老乞丐大喝一声。“年轻人!你或许还来得及保命。”
地下车库幽暗,像一个张大的嘴巴露出獠牙的怪兽。
“小倩等着我,要吞噬我!”我这样想着,勉强停了车打开车门。我扶着车引擎盖感到无边的虚软,几乎迈不开脚。
“快!只剩一个时辰。”
老乞丐提着一个破旧的麻布袋,下车快步钻进安全通道,“噔噔、噔”蹿上楼梯,连声催促我跟紧他。
我想转身而逃,如老薛为我卜卦的指示:往北远远地躲避。汗,不断下流模糊刺痛眼睛,恍然间,我好像看到小倩的脸,她嘴角一翘冲我笑,露出洁白的细牙。
过了今晚,就算我能逃出生天,我也甩不掉她的影子。
我咬咬腮帮,战战赫赫追着老乞丐上楼。
老乞丐告诉我,他在这荒坟野地驻留了一段时间,施法镇住邪魇凶气。此地万鬼集聚,阴邪沸冲,几乎难于压制。昨天,他警觉到鬼魇波动,似乎有异像,他四处查寻遇见我,感应出我被一股凶噩的邪灵侵体,蛆噬附骨,命将不保。
他要驱鬼,来救我。
从邪灵入体一刻,48个时辰内,我将泄精散魂暴毙。小倩不再是我温热的情人,此刻,她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怨鬼,从我前天凌晨接触她,到此刻,我还剩1个小时的命。
我惊惧问:“她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怎么可能是鬼?。”
老乞丐反问:“鬼是什么样?你见过?”
我摇摇头。
他冷哼一声。“世上的传闻的东西,有些可信,有些千万别信以为真。”
他又问我,有没有做过对不起小倩的事?以至她死了也不散魂,结阴邪成鬼魇缠着我。
我难于回答,含糊说:“她和害她的男人同归于尽,也许无路可去才来找我。”
老乞丐盯着我,眼珠转动,眼瞳蓝幽幽,神色十分怪异。
“疯了!这事真疯狂!”我心里冒出一个声音,念叨着。我能想象,假如有另外一个我站在我面前,他的目光一定充满鄙夷。
他嘿嘿冷笑。“你相信这种鬼话?”
我沉默。我承认,这不符合常理。但什么是常理?就像老乞丐说的,我见过鬼吗?鬼应该是什么样?没有影子?一团虚幻?影响脑波的能量场?
不!不!不!我没亲眼见过,听到的故事只是传说。
这么一想,那声音消失了。
我脑袋里充满了一个诡异的场景。小倩抱着那鬼东西在柔声哼歌:
风清清
月明明
宝宝乖
豆豆睡
……
小倩面色惨白,浑身笼罩在一种古怪的氛围,让人生畏。她对我甜甜一笑,招招手。
“来呀,过来看一下我的宝宝。”
人头狗身的怪婴从她的肩膀处探出来,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天真地看着我,发出“咕唧、咕唧”的笑声。
我抑制不住浑身乱窜的寒意。
我木然地跟随老乞丐登上14层楼。
楼梯通道一盏盏顶灯不时照亮他的脸,他神色愈来愈凝重,我不敢问他为什么不乘坐电梯。也许,电梯里藏着什么鬼东西,窥视着我们。
我想起听到过的可怕踹墙声,那也是鬼魂?
很快,我们到达14层,老乞丐在楼道停步,侧首,似乎在凝听什么。
事到临头,我不知道这突然冒出来的神秘人要用什么方法驱鬼,只能步步紧随他。只见他的眼皮跳动,不停快速开阖,神情越来越沉重,我极度紧张,寒毛根根倒耸,尽力控制发狂的心跳。老乞丐指指我食指上缠绕的红线,低声说:“我却断了它和你的气息联系。它寻不到你,在里头嘶闹,快要冲破我早前在门外布下的符咒。”
“呃……”我的喉咙响了一下。我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一股寒风蹿过脊背,我听到自己发出沉闷的喘气声。
我感觉体虚干瘪,像流沙一样,气力在飞快丧失。
老乞丐从布袋里掏摸出一根色泽晦暗的绳索,快速在他的腰间缠扰了几道,打了一个古怪的绳结。他指指房门。“你进去,设法引住它,我从背后动手。它不能窥探到我。”
我下意识,不停吞咽口水。
楼道上灯光惨白,洒落在地上泛着一层水亮。
我站在房门前汗流浃背,手拿钥匙踌躇不敢捅进钥匙孔。一想到即将面对可怕未知的鬼东西,我几乎瘫软倒地。
“咚咚、咚……”
老乞丐见我一直犹疑,突然伸手敲门,然后,他一闪,躲在我身后。
“来呀!”
小倩突然在门后应声,几乎就在敲门声结束时响起来。她似乎早就潜伏等候着我。隔着门板,一股阴恻恻气息透出来,吸附住我每一寸肌肤,钻进毛孔,抚摸着我的五脏六腑。
血脉贲张,我手指一颤,钥匙跌落在地发出“嚓”一声响。
(18)
门悄然无息打开,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操控着移动。
寒气流窜,扑面而来。
门后没见小倩,橘黄色的灯光刺在我眼里,我恍惚一下,机械地往前走了一步,透过门厅前的隔架,我看到小倩远远坐在客厅沙发上,微笑注视着我。
好久没见到她的笑容,很久前的记忆中,她左脸颊上出现一点米粒大小的酒窝。
“进来呀!”
小倩撅着唇婷婷而立,冲我招招手,俏皮可爱。
我直直走过去,地板在视线中起伏不定,地震波动一样。越来越近了,我闻到她散发出浓烈的香。恍若山谷野兰,月夜下静静绽放。
“你想什么呀?”
小倩抱住我,伸手抚摸我,从额头、眼窝、下巴……她纤细的手掌往下移动,垂下来,触碰我的大腿内侧。我感到内裤潮湿,泄出几滴尿液。
她吐吐舌头,舔我的耳垂,湿润地含,滑过耳廓,舌尖探进来。
“天冷了……”
她在我耳边含糊呻吟,声音扎进脑膜。
“我好冷!冷……你为什么不理……啊……啊……”陡然间,小倩尖叫,我浑身一震,猛见不知什么时候老乞丐站在小倩背后,抬手握拳举在她头顶上,从指缝间漏出一股细沙一样的东西,洒在小倩身上。
沙子落在小倩头上、肩上,她面孔激烈扭曲,张嘴裂牙尖叫。
她的手爪陡然收缩,紧攥我下体。
我眼冒金星,巨痛从被挤压的睾丸放射,瞬间扩散冲击我全身的神经,好像绷紧的琴弦“嚓”被剪断,收缩,狠狠抽裂了眼珠。
我嘶叫着,弯腰,跪倒在地。
剧烈的疼。
我的脑袋嗡嗡炸响,勉强翻过身,我仰面,看到房顶的灯发着耀眼的光,耳朵里充斥小倩的尖叫声。
我咬牙撑过一阵疼痛,勉强恢复意识,房间场景在眼前变形扭曲,而我竟然清醒没有昏迷。半跪着,我摇摇晃晃站起来。尖叫声不知什么时候停止,房间安静。小倩僵硬站在我面前,她的嘴慢慢合拢,包住牙齿,眼珠颤动,也渐渐呆滞。
她望着我,充满恨意。
目光汪了一层怨毒的恨。
老乞丐手里的赤红色沙流尽,他摊开手掌往下一拍,击在小倩头顶上。
小倩一震,闭上眼睛,软软往下猾。
老乞丐一把从后面架住小倩,对我大喝:“清空房间,快!”
我依然愣神,大脑迟钝。
“把房里的东西搬到一边,腾空中央。”他又吼着,架着小倩拖到墙角。
我这才反应过来,推开电视机柜,把沙发、茶几移到靠墙一边。我的心脏像被轰鸣的铜锺罩着,震动不停。不知那里来的力气,我竟然轻而易举地搬移了这些重物。
这时,我听到墙上的挂钟“叮”一声轻响。挂钟的时针和分针重叠在一起,指向无尽的空虚。
我的左手掌侧擦破了一块皮,滴出血。
膝盖一软,我踉跄着差点摔倒。
老乞丐把小倩拖过来,把她放平躺放在房间中央。
“脱下它的衣服。”
老乞丐沉声说:“定魂沙只能暂时克制片刻,我得赶紧钉住它的五心,散了它。”说着他冲到门口,把放在地上的麻袋拎过来,从袋子里掏出一件、一件古怪的工具放在地板上。他见我没动,抬手指着躺在地上的小倩说:“除去衣物。”
我蹲在小倩身旁,半跪着,剥她的衣服。
她异常沉重,软软的,难于翻动,肉体压着衣袖扯不开,我的冷汗顺着下颚一滴滴流淌,滴到她脸上。
她的胸腹微微起伏,有呼吸,似乎随时会睁开眼睛。
“怂货!”
老乞丐推开我,手握一柄匕首,“唰”一下挑开小倩的衣裳,撕开,一件件地飞快剥除。
小倩露出赤裸酮体。
锁骨突出,肌肤浅白,反射灯的柔光。我所熟悉的身体,此刻异常陌生。
老乞丐竖起刀锋,刀尖向下对准小倩的心窝,凝势待发。
“去找个器皿来盛血。”
他抬头望望露台外,眉心紧锁吩咐我。
我跌跌撞撞冲进厨房,来不及开灯,摸黑拉开橱柜。我用力过猛,碗架倾翻,“咣当”瓷盘、碗、盆散落一地。
厨房的窗户“啪”一下弹开。
风很大,窗户玻璃磕碰,发出巨响。几点冰凉的水珠飘进来甩在我脸上。我激灵一下,看到外面风雨交加。
风嘶吼着横扫房间。我闻到强烈的尸臭。
旷野远处死人坑的鬼魂仿佛随风荡漾,冲击着房屋。
我随手抓了一个碗,踉跄回到客厅,正要递给老乞丐。忽然脚下一滑,摔在地上。
血,刺鼻的血腥味。
客厅地板上全是血,红得刺眼。
血打湿了我的手掌,黏在指缝间。
老乞丐回头看我,说:“不用了。这女鬼结形恰好小产,取它的宫血来定魂更佳。”我挣扎着从血地上爬起来,只见老乞丐双掌交叉按着小倩的腹肚,一下、一下往下压。她的下体浸在血中,血在房间里汪了一大滩。
她光溜溜的身子躺在血水上,有若阴沟里的浮尸。
眼前的场景太疯狂,我的大脑一时无法接受,呼吸快停滞。
老乞丐站起来抬手一挥,房间里的灯蓦然全部熄灭。
我两眼一蒙,陷入黑暗。
房间消失了,我像被转换了时空。
窗外亮过一道闪电。
我赫然看见地上瞬间闪现出小倩的肉体,老乞丐靠近我狰狞的脸。
我的心跳搏动到极限。
闪电消逝,我再次陷入黑暗,我下意识往后退两步,血粘在鞋底,发出“噗噗”的声音。
我听到“窸窸窣窣”一些响动,逼近我。
(19)
“嚓”
一点火光闪耀,黑屋子亮起一团雪花花的亮。老乞丐站在我面前手持一根一指长的棍子,顶端嘶嘶冒火,他像拿着一根短小的火把。
火光闪烁。光从下往上,把他的脸照亮,拉长身影投射在房间顶壁上。
“接着!用火种点燃这盏犀照灯。”
老乞丐把火棍递给我,弯腰又拿了一盏油灯一样的东西,塞到我手里。
火棍映照,我看清他给我的是一盏形状怪异、灰扑扑的的油灯,灯芯不是常见的棉条,竖着一条胶质状的细线。
灯,沉甸甸,入手冰凉,好似金属质地。
我机械地依照老乞丐的吩咐,把火棍凑近灯盏试图点燃它,但烧了片刻,不知道什么缘故,竟然无法点燃灯芯。
我的手指激烈颤抖,火光抖动,整个房间也跟着晃动起来。
我几乎失控,想扔掉手里的怪东西,转身夺路而逃。这种精神上的折磨远比垂死挣扎可怕。
火棍炙热,烫手,我差点拿不住,手指肌肤辣疼,似乎烫出水泡,冒烟。我咬紧牙坚持,听到“咯咯、咯”的摩擦声从我嘴里发出来。
老乞丐从麻布袋里拿出几件物品,在地上一字排开。有数枚铁黑的长钉,一柄顶部怪异的锤子,一支毛笔。笔杆短小,约长5、6厘米,居然是一节灰白色的骨头,这分明像一节人的指骨。
它的笔尖黑毛幽暗,不知是什么材料。
我的手心灼痛,疼到麻木。
火棍持续燃烧,“哧”犀照灯被点亮。一朵幽蓝色的火苗从灯芯冒出来,跳跃着,越来越亮,火焰暴涨一指多高,色泽由蓝变浅兰,再变雪白。
灯盏照亮整个房间。
我一放手,火棍跌在地板上被血水熄灭。
我手捧灯盏,不知所措,闻到灯芯散发一股焦糊气味。
这是什么?
犀照灯?
我想起一个典故:古人寻鬼,燃烧犀牛角,发出灼灼光芒,照映一深水潭。顷刻间,显出深不可测的水底蠕动着诸多幽明鬼族,奇形怪状。
此刻,灯盏的光映照小倩,躯体呈现一种怪异惨白。
下体一汪血尤为赤红。
“拿来!”
老乞丐接过我手里的犀照灯,小心翼翼端着,俯身,抬到小倩头部左侧。他放低灯盏,几乎垂到地上。灯光被小倩遮挡,在身躯另一侧蓦然拉出一道影子,黑影随着灯盏移动而漂浮,蟒蛇盘踞一样崎岖爬上房间的墙壁。
魅影诡诡。
一霎那,小倩僵硬的身躯抽搐一下,眼皮跳跃,眼珠滑动。她似乎惧怕这盏犀照灯,企图挣扎避让,但仅动了动,没能进一步反应。
我惊骇至极。这才发觉。小倩虽然被定住,但对外界依然有感应。
她在极力摆脱控制。
老乞丐慢慢移动灯盏,似乎在调整灯和小倩间隔,找寻合适的距离。火苗跳动,墙壁上暗影摇摆,小倩的影子浮动着,活物一样。
我呆望着这一幕。
影子忽散忽浓,渐渐在墙壁上凝练成形,灯盏把她的五官侧面轮廓投影出来,从淡薄的虚影变成浓墨厚重。
她被灯光映到墙壁上。影子边缘扭曲着,起伏不定,犹如一条爬行茅坑的蛆虫。
老乞丐把犀照灯放在地板上,快步走过来,拿起那支笔,在小倩身边的脓血里蘸了蘸,笔毛吸饱血。他在墙壁上对准小倩的侧影落了几点。
血污附在墙上,影子仿佛被定住,稳稳不动。
1、2、3、4、5,共画了五个血点,封住鬼影。
老乞丐站直身子,后退一步,转头对我咧嘴一笑,模样似乎有些轻松。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见他神色从凝重转为平缓,我自然也随着松了口气。我虚软得快站不住,手脚颤抖,掌心火辣辣疼。头也剧痛,脊椎骨就像被折断了几段,突突刺痛,酸麻异常。
就这样解决了?
鬼魂被施法钉住,不再缠我?这似乎和传闻中的驱鬼做法不一样。
我居然嗬嗬一笑。
突然,老乞丐呆立,猛转头望着房间露台外,身形摇晃,剧烈颤抖。
“糟!”
他重重往后猛退几步,来到我身旁。我被他的举动惊吓,只见他的脸上肌肉抽搐,眼睛瞪圆,似乎看到极其可怕的景象。我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房间落地玻璃露台外,夜黑如铁,隐约传来风雨声,除此之外,空荡荡的没见到什么异常现象。
我紧张,想问怎么啦?忽然闻到尸臭。
一股无形的腐臭味陡然弥漫房间,包围了我。这一次,尸臭远比之前我熟悉的味道猛烈,我窒息,恶心,喉咙一紧,猛地吐出来。
我满嘴苦水,难受得要死。
灯盏火苗摇动,火光高低变幻,房间里的一切物体被灯映出的阴影,像水浪一样憧憧波动,在每一个角落,像蛰伏着凶猛的野兽。
老乞丐抬手指着楼房外。
“糟糕!惹大祸了,万鬼冲伏,万鬼冲伏……”他喃喃念着,一把抓住我。“大事不好!我得赶去尸坑法镇恶灵。你留在这里继续钉魂……”他指着墙壁上的血点急急说:“这是鬼影的耳、鼻、眼、口、心,按照顺序,拿拘魂钉照血记钉进墙壁,便可散魂。”
他一口气把话灌进我的耳朵,我几乎反应不过来。
“五枚拘魂钉,还有殇魂锤……”他指着地上麻袋旁边的物件,边说边转身奔向大门。“从短钉到长钉,对应耳、鼻、眼、口、心,千万别搞错顺序。”
“等等!”我大叫。
老乞丐没停顿,快速拉开门冲出去,“砰”门被重重关闭。我来不及再问他什么顺序?怎么钉?我发蒙,想不到这钉鬼施法竟然没做完。
他丢下我离开了。
我惊骇,崩溃。浓烈的恶臭让我喘不过气,眼睛干涩。我的大脑一时之间无法承受,轰响,呼吸停滞。
房间安静,我孤单一人站着。
我身后污血满地,躺着一具女人赤裸的身躯……不!不!躺着一个鬼。
胸口撕闷,我憋不住气,猛地呼吸。气息粗重,打破房间里的平静,多了一点声响,这样反而让我好受。我干脆重重用力呼吸。
呼……
吸……
再呼
再吐气
我控制着,放缓气息,让它变得悠长,有节奏,每一声都像风吹过空旷山谷上的枯树。
我移动脚,慢慢转过身。
视线扫过,我最先看到墙壁,影子。
影子的形状和之前不同,它竖立着,呈现一个盘坐的姿势。
(20)
小倩簸坐在地上。
双手垂在腿上,十指如勾。
我不动,她也僵直不动。我的上下牙床相撞,发出“咔咔”声,我感到太阳穴鼓胀爆裂开。我死命盯着小倩,绝望等待着,等她站起来捏死我。
我心里涌动着一个场景:两年多前,我拎着那只泰迪熊,卡着它的喉咙。“用力”、“收紧手指”、“掐进它的肉,捏出血,喷我一脸。”……我有过这样狂乱的念头。
“来啊!来干我!操死我……”
我失声嘶吼,声音震动房间,墙壁“嗡嗡”回响。
“咣当”
客厅突然碎裂,玻璃渣散落一地。露台外的风声呜咽着扑进房间,雨点“唰唰”杂响。
我几乎没动,瞪眼藐视一切。我是个死人,死了,你还能把老子怎么样?来啊!起来!拿起铁条一样的碎玻璃来扎我,从下身捅进来,撕裂肛门,划破直肠,戳穿膀胱、肠壁、胰脏、胃囊,刺进胸腔,顶开肺泡,日暴心脏……高潮喷精了,老子死得痛快!爽死了……
我怒吼,张牙舞爪。
没有回应,除了风雨声。它们忽然温顺了许多,鼓动凉气充满房间,消散尸臭。
我渐渐失去力气,诅骂减弱成嘟囔,我听不清自己的喉咙咕噜什么,卡着浓痰,就像念经诅咒一样细细碎碎冒出我的嘴角。
我该行动了。操妈逼的恐惧。
钉鬼是吧?
老子干死你。
我跨步走过去,从地上抄起钉子和锤,来到墙壁前。
小倩依然坐着,僵硬,一动不动。瞧!她这鬼模样,似乎下一步,她还要挣扎。我咧嘴笑笑,口水流出口腔,顺着我的嘴角糊在下巴上。
舌头肿胀,我像含着一坨流脓的猪肝。
“从短钉到长钉……”
我把钉子放在墙角边,摊开,从中挑选。钉,长短不一,最短一枚约一寸,最长有手掌长,钉上刻有细纹,粗粝糙手摩擦肌肤,有些分量。我把钉子按长短排出顺序,捡出一枚短钉。
我左手捏钉,右手握锤,打量墙壁上的影子。
老乞丐标注的血点是依照平躺的影子画的位置,而此刻,她坐立,影子高耸,乱了,已然和之前的血记错位。依照血记钉?还是把她按倒放平重新标记,再钉?
我浑身燥热。
我转头看看小倩。
她一脸麻木。
“你猜呀!我不告诉你答案?”我似乎听到她笑,嘴角的酒窝更深了。她真调皮!
我咽了咽吐沫,蹲下来,回忆思索,按照印象,把钉尖对准墙壁上一个血点。我依稀记得这是“耳朵”的位置。
“哐”
我杨手一锤砸下去,钉子稳稳钻进墙壁,只露了半截。我吸了口气,放开扶钉的左手,再一杨锤,“哐”一下把钉子全部钉进墙,只剩一个深色的钉帽。
没有怪异动静。
我抬手擦去脸上的汗。一转头,我见小倩的耳洞流血,一股血曲曲滑落。
震动一下,我听到走廊传来踹墙声。
嘭!
嘭嘭!
我低头喘气,抬手抹抹眼皮上的汗,视线下垂,只见地上的血水反映一张模模糊糊的脸。
我盯着我,呆滞片刻。
我再次捡起一枚钉,对准下一个血点“鼻”的标记,抬锤狠砸。
钉子很快被钉进墙。
“等等!”
我突然一阵晕眩。第二枚钉子似乎钉错了部位,应该钉口?还是钉鼻?眼睛?该死!我记不清了。
“耳鼻眼口心,耳眼鼻口心,耳口鼻眼心……”每一种顺序似乎都对,又模棱两可,不对!操!我颤抖着,差点把嘴皮咬破。
“顺序错误会怎么样?”我第二枚钉子已经钉进了墙壁,稳稳当当,撬不出来。妈逼!我摇摇头。
不用转身,我感到小倩在狞笑。
我决定不再多想,扶着第三枚钉,朝“口”的标记猛锤。
“啊!”一锤砸偏,敲中我的左手虎口,我吃痛大叫。
钉子一蹦,飞了出去。
我的手指头爪成一团,五指交错,破皮,露出森森指骨,血从伤口瞬间急涌。火辣辣的疼。我跳起来,去找钉子。我强忍着痛,或者,已经痛到麻木。此刻,就算砍断我的手臂,我也不放弃行动。
钉子呢?竟然不见了?
我记得钉子飞出去的方向,它应该在附近,可我却找不到。灯盏火亮,明晃晃,能清清楚楚看到地板砖缝、血,甚至血水凝结成不同的深浅色泽……操!但我就是没见到该死的钉子。我强迫自己冷静,跪在地板上,目光一寸、一寸地搜寻。
“呃……呃……”
小倩突然发出声音,在我头顶附近冒出来,像割喉破裂漏气,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但尖锐地摩擦着我的耳膜。
我想:她要复活了。
我不敢抬头,转动了一下脸,忽然看见钉子竟然落在她的手爪上,躺在掌心。她指尖颤抖,渐渐弯曲收缩着,好像要握紧钉子。
我抬手慢慢探过去,一点、一点移向她手心的钉,生怕惊醒冬眠的毒蛇。
一呼一吸间,过了亿万光年。
我心里爬蹿着无数小虫子,“窸窸窣窣”啃噬我的血肉,房门外每响起一次踹墙声,虫子就收缩爪子撕扯我的神经。眼泪从我火辣辣的眼眶里冒下来,在嘴角混合口水往下滴,我不敢擦。
突然,门外一声炸响,踹墙声来到了在房间走廊外。
楼道上响起轻轻的。我侧脸,远远看到门上亮起一点微光。门外的感应灯亮了,透过猫眼在发光。但随即,微光消失,好像门外有东西遮挡了光,在透过猫眼向屋里窥视。
我的指尖终于触碰到钉子。我捏住它,在小倩的手爪合拢前,瞬间把钉抽出来。
、(21)
第三枚钉子被我敲进墙壁。
“呃……呃……”怪叫声蓦然停止。
第四枚。
我对准“眼窝”部位的血记。我的左手指头废了,肿胀,几乎不能动弹,我把钉子夹在指缝间,固定好位置,稳住握锤的右手“哐”敲打在钉上。
“很好!”
我心里发出个邪恶的赞叹声。
“慢慢来……对准!你行的。”
“闭嘴!”我厉声呵斥,提锤继续敲打。我想:小倩会怎么样?她眼睛流血了吗?她是不是睁开眼皮,用血红的眼珠瞪着我?
她还笑得出来?
我继续砸钉,慢慢的,控制节奏,动作很稳。钉子一下、一下钻进墙壁。我认为我是个合格的殡葬工,阖上棺材盖,愉快地敲打棺材钉,哼着小曲,不时抿一口烧酒……
我感到自己的脸抽搐了一下,我想,是我笑了。
“咕唧!”
房间里响起一个熟悉的怪声。
我呆滞一秒,继续敲钉。“可恶!”我真笑了,该来的终会来临。
“咕唧!”
“咕唧!”
怪声越来越急促。人头狗身怪婴,我眼前浮现出它的怪样“它嚎哭了,哈哈!”我得意想着,狠狠一锤把钉子砸进墙壁。
“小杂种!别跑!”我握紧锤子,从地上爬起来。
突然间,脖子剧痛,“咔”一下,我的颈椎骨似乎断了。
我歪着头,提锤寻声冲过去。咕唧声发自卧室。这小杂种又躲在床底下?我咬紧牙齿,发誓,这次一定要把它的脑袋拧下来,一锤砸暴。
我失望了,它再次消失无影无踪。在我踏进卧室一刻,叫声停顿。退出卧室的时候,一闪念,我生出一个不详预感:“声东击西?它故意引开我。”心里一紧,我想,无论再出现任何怪事,我都不能再理会。只差最后一枚钉,我得一鼓作气搞定它。
我“嘿嘿”笑着,冲到客厅,蓦然发现一个异常。
犀照灯依然亮着,但……但小倩不见了。
我浑身血液逆流,翻腾。
风更大了,窗框被摇动砰砰作响,窗帘飘舞。
露台外,夜沉沉,黑洞一般。闪电惊现,划过夜空。她是不是趁我松懈潜走了?
我没时间多想,半跪在墙壁前,抄起第五枚钉,对准“心”的标记处,毫不犹豫提锤子猛砸。我狞笑,想象着恶鬼蓦然灰飞烟灭的情景。
结束一切吧!求你了。
“哐!”
钉子尖端钻进墙壁。
“呃……呃……”房间角落陡然传来小倩的声音,短促、凄厉。我回头一看,那里堆着我推到角落的沙发、茶几、桌子等杂物。
她躲在沙发背后。
“好!快要成功了。”我心里的声音大吼。我用力挥锤砸钉。
“咚!”墙壁发出一声巨响。钉头像碰到坚硬的钢板一样,竟然没有丝毫钉入的迹象,反震,我握锤的右掌虎口被震麻。
这时,我突然听到屋角传来沙发移动,摩擦地板发出嘎吱声,撞击声。
她在挣扎。
我不敢停顿,接连挥锤。“快啊,该死的,快结束!”
钉子受力,被砸倾斜,微微弯曲,但依然没有钻进墙壁。我感到光影跳动,房间里的光亮减弱。我回头一看,犀照灯的火苗闪烁着,暗淡几分。
灯,似乎要熄灭。
“哗啦……砰!”
小倩突然撞翻杂物,从屋角蹿出来。
她在地板上扭曲爬行,抽搐,四肢猛颤。她像被脑袋被钉死在了地上的蛇,扼住七寸似的,身躯起伏拼命挣扎,动作剧烈,姿态越来越古怪,嘴张到最大限度,几乎要撕裂。不停喷着血沫。
“呃……呃!”嘶叫声从她的喉咙深处冒出来。她在血水里滚动,仿佛溺水。
我惊惧万分,但泪水肆流,模糊了眼。目睹小倩的惨状,我几乎无法再下锤钉她……不!她是鬼,不再是我心爱的女人。我咬着牙,大叫一声,挥起锤子用尽全身的力气砸在钉子上。
“咔!”
钉子折断。
左手指头暴碎,贴在墙壁上,被锤得稀巴烂。钉,断成两截。
我呆望着碎指,右手一松,锤子落地。
“啾啾……啾……”
小倩的身子猛然撑起,头脚着地,臀部高耸,扭曲成一种怪异的形状,喉咙发出骨骼摩擦的尖叫,充斥整个房间。
“钉,断了……最后一枚被我砸断了。”我心胆俱裂,望着小倩。
她似乎挣脱了拘魂钉的控制,身子弓起来,脑袋一点、一点脱离地面。她猛烈甩动头,长长发丝上凝结的血水四溅。
几滴血飞落在我脸上。
短暂的一个停顿,她慢慢转动脑袋,抬起脸,寻找着什么。她的眼瞳反射青芒,霎那间锁定我,头,转向我的位置。
小倩向我爬过来。
手爪扣着地板,每一寸,地面都留下血痕,地板被抓得生响。她的指甲翻开,露出血肉。一次挪动几公分,她越来越近,我看见她脸上的绒毛,没有表情,她满脸寒气。
离我一段距离,她停住,凝望我,似乎在等待什么。
犀照灯在中间,把她和我隔开。
火苗闪烁着,照着我,但火光越来越微弱。
她发出啾啾尖叫。
房间慢慢晦暗。我低头注视灯盏,心随着火苗渐小而坠落极寒。最后,灯火扑闪几下,萎缩成豆大的亮点。我长长吐出一口气,突然间,眼前一黑,灯灭了。
我最后的意识朦朦胧胧,只听到啾鸣声逼近我,寒气刺肤。
(21)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昏昏然惊醒,像一本故事书被粗暴地撕碎几页,记忆割裂,我竟然身处另外一个场景。
我坐靠在车驾驶室。车身歪斜。
车灯反光透过爆裂的挡风玻璃刺在眼中形成无数光耀。我痛哼一声,感觉脑浆被浇灌沸腾的热油一样“滋滋”冒烟,耳鸣轰响,满脸黏糊糊。
一股水浇在我头上,冰凉刺骨。
我抬头,看见老乞丐站在车旁拿着一瓶水洒在我脸上。我挣扎动了动,浑身骨骼碎裂一样疼。老乞丐扔了水瓶,伸头进车窗贴近我,默然注视。他脸色惨白,口鼻渗出鲜血,形状凄厉,眼瞳的青芒消失,带着惊恐的晦暗。
“嗬……嗬……”我的喉咙冒出声音,问:“我……我在哪里?”
“万鬼皆出,万鬼皆出……”老乞丐摇晃头,嘴唇颤抖。
我略微清醒,发现车窗外耸立着小区黑压压的高楼,夜空天际,闪电刺亮。
我似乎驾车冲撞在花园台阶上,汽车歪歪斜斜停靠着。“小倩……小倩呢?”我记不清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大脑赫然闪过灯盏火苗熄灭一瞬间的情景,在意识模糊前,这是烙印在我大脑最强烈的影像。
我怎么逃离房间?怎么驾车冲出车库来到了小区?
“呃!呃!”巨大的疼痛几乎把我撕裂,眼前发黑,一阵阵晕眩。
老乞丐掏出一串挂链一样的东西,搬起我的头,把挂链套进我的脖子。他嘶声说:“你还能动吧?快!去把女鬼的骨骸找来……这是唯一还能救我们的法子……咳咳……”他激烈干咳,手捂胸口,嘴角渗出血。
抬起头望望天,他沉重叹息。
“什么?骨?”我坐正身体,抬手放在方向盘上。左手掌麻木刺疼,缠绕绑扎着药棉纱。老乞丐为我包扎处理了伤口?
“快走!一日之内,去她老家,明晨4时前把她的尸骨带回来给我,或能解救。”老乞丐怕打车门大吼催促我。“醒一醒!这是最后的机会。”
浑身一震,我的右手下意识去挂挡,转动车钥匙。
引擎发出“咋咋”声,轰地居然启动。我猛打方向盘,从花坛退出车头,沿着小区道路冲出去。
小区暗黑,空旷的花园里黑雾腾腾朦胧了路灯,灯光昏暗如萤火虫,四周鬼影幢幢,小倩似乎藏匿在其中,尾随着,离我越来越近。
“砰”一个急转弯,车头撞在灯柱上,我操作车子后退,尾箱又顶翻了垃圾箱,车门摩擦人行道铁栏杆冒出串串火花,前进、左转、右拐……几分钟后“轰”一下,车头抬高,车子又冲撞上花坛,右前灯碎裂。我猛踩刹车,引擎盖冒出白烟。
我猛然看见老乞丐盘腿坐在路边,闭眼,双掌手指盘成一个结印,嘴唇开阖念念有词。
我发出近乎绝望的悲鸣,竟然迷路,又转回了原地。我没法逃出这里,我动弹不了,只能蜷缩在车里,等着黑影扑过来索命。
老乞丐睁眼看到我,起身过来拿出几张画了符的字条扔进我车里,然后向前一指,大喝:“走!”车子艰难启动,底盘发出金属摩擦的声,我猛踩着油门,再次往前冲。
这一次我终于找到了小区出口,驶上通往外边的土路。
路边的尸坑发出怪异声响,无数鬼魂飞舞,看不见、触不到,但我感觉鬼爪拉扯汽车,要把我撕碎。汽车在泥泞里爬行,沉重若蜗牛,前进缓慢。天空的黑暗凝重,低压压,似乎要吞噬一切,无数犹如触手的影子扭动着,升腾翻滚。
汽车突然一阵颠簸,车轮陷进一个泥坑。我猛踩油门,泥水飞溅敲打车体,汽车震颤着左右摇摆,不能前进半步。
“我要死在这里了!”
我想弃车而逃,可不敢动,就在这时,我看到手刹竟然没有松开。我急忙放下手刹,加油,汽车猛地窜出泥坑,轰响着继续前行。
车后,万鬼狰狞,被我快速甩开。
我驾车冲上主干道,平稳驶在高速路上,驶离城市,不停歇,直奔小倩的老家。
鬼魂离我越来越远,我连连深呼吸,发觉左手渗血浸湿纱布。我摇下车窗,闻着冷冽的空气,清醒头脑。公路上不时有对头车呼啸而过,车灯耀眼。我点燃一支烟,用烂手掌上残留的拇指夹着,吞吸烟雾,嘿嘿一笑。
“嘭”
突然车头一声响,似乎撞到什么。我偏头看后视镜,只见一团的东西在公路上翻滚,在黑暗中转眼即逝。
我不敢停车,继续加快速度向前。
小倩的老家明溪县离省城有500多公里,我在加油站短暂停靠,灌满油箱,检查汽车。车头前挡玻璃趴着蜘蛛网一样的裂纹,有些影响视线;保险柜扭曲;引擎盖变形……但幸好发动机内脏没大碍,全车损坏不算严重。
我看到车头一角粘着一滩带皮毛的血肉,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3个多小时后,天慢慢亮了,我按照路牌指示,转下高速路收费站,岔到通往县城的盘山路。山中水雾升腾,密密遮挡了朝阳,视线中白茫茫一片,我开着防雾灯,依然看不清多远。天地就像一个锅盖,滚水沸腾,我恍若走上一条通往地狱的路。
雾气包裹山路四野,苍白吞噬了景物,路上除了我,没有任何车辆。我瞪着眼睛不停抽着烟,但眼皮仍然越来越沉重。
我连续有多长时间没睡好觉?50?52小时?疲倦煎熬着灵魂,我感觉自己濒临死亡。
恍恍惚惚,我的意识蓦然一轻,脱离躯壳飘荡出来,清晰感触到这个世界。
我飘动着,穿过车顶,俯瞰山路曲曲,汽车像一只伏在水面上发光的甲壳虫。我没了累赘肉体,轻松自在,追随着汽车飘荡,忽前忽后,我驻留在车前,分明看到另一个我,面目狰狞,眼珠血红,右手紧握方向盘,木然如僵尸。
我还看到了小倩。
她坐在我身后的第二排座位上,打量着我,恬静微笑。
(22)
我第一次见到小倩,她就是这样的模样:恬静的笑,眉眼青涩,有几点浅色雀斑的小巧鼻翼紧张地颤动着,每当有陌生人靠近尤其明显,她的手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合适的位置,警惕地撑在柜台上,几乎压坏玻璃柜。
那时,她18岁零3个月,高中毕业,到城里商场打工18天,身穿不合体略显肥大的促销服,里面的衬衣被她多加了一个纽扣,扣到脖子窝,瘦瘦的肋骨上勒着12块钱买的廉价胸罩,带子挂勾很紧,在酒店那一夜,我解不开,被我用力扯断。她的裙子脱掉后,露出缝着补丁的大裤衩。后来,她跟我讲:进城后她终于用上了卫生巾,却贴反了。她咯咯闷笑说,差点扯掉了毛。
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见到小倩哭泣的模样。她表姐的污言秽语喷到她脸上时,她委屈站在柜台后面像犯错的学生,抬手紧紧捂着嘴,拧着眉头流泪,小声的,一下、一下地抽泣……我看着她,生出无尽怜悯。
我带小倩去吃西餐,她不会用刀叉,能拿勺子解决一块牛排,尽管因为太用力,把香草汁溅到我脸上。我看到她低头,红晕从半透明的肌肤渐渐渗出来,溢满我的眼睛。
我为她破处,也让她尝试到许多第一次:第一次看3D电影;第一次坐过山车;第一次乘飞机飞越云端见到大海;第一次拥有超过100元的鞋、衣裙和挎包;第一次品尝海鲜;第一次躺靠在真皮沙发上;第一次住星级酒店,和一个大她15岁的男人并排躺在豪华按摩浴缸……
包括第一次被男人感动,当众抱着我流泪。
那是一次我特意安排给她的惊喜,我带她去看《Titannic》,当大船沉没,爱,依旧永恒……她流泪,当电影结束大屏幕上忽然打出“书生永远喜欢小倩”的幻灯图片时,她倒进我的怀抱,在观众的掌声中,紧紧抱着我。
“书生”是小倩为我起的外号,她听了我在黑夜里搂着她讲过倩女幽魂的故事。
小倩对我招招手,我飘荡到她身旁,几乎和她融合在一起。她微笑着,没讲话,但我知道,她在叫我:“书生!”
有小倩陪着我,我忘记了痛苦,我们之间有无数的记忆可以回味,甜蜜的、忧伤的、欢喜的,还有相隔500里的遥远思念。
我希望这一条雾中之路无尽无头,永远走不完。
但小倩不这样认为,她似乎想回家。
她伸手摸着开车的我指引着方向。另外一个我,脸上肌肉僵硬,机械紧握方向盘,驾车冲出迷雾。
中午,阳光烈烈,晒到万物枯焦,我们到达山坳中的明溪县城。
我和小倩飘荡在烈日下,没影子,街上人来人往,没人看得见、摸得到我们。我拉着小倩跟随那个我,看着这家伙下车,走进私人诊所让医生包扎左手伤口;在路边不起眼的旅社开了一个单间;洗脸,漱口,梳头发,换上一身刚买的衣物;掏出电话拨打一个从小巷墙壁上抄下的办证电话,吩咐对方做一张法制日报的记者证,半小时内送到旅馆……
小倩问我,这是干嘛?怎么还不快点去找我的尸骨?
我说:这家伙打算假扮记者去派出所询问案件,打探具体情况,查问你的尸骨存放在哪里。
果然,付30块钱拿到记者证,这家伙出门了,很快找到派出所,去采访一个警官,仔细听他讲述震动整个县城的“纵火案”详情,查阅档案记录、法医报告、命案照片。
我和小倩相对一望,鄙夷地笑起来,可见这家伙有多么狡诈和虚伪。
当然,我听不到我们的嘲笑声。
警察说:这案子基本明了,嫌疑犯是姚倩倩,烧死被害人也自焚身亡。现在,只等拿到送去市里做DNA检测后的确认报告就可以结案了。唉!可惜!这女人和男人啊!感情纠纷真要命……我见过姚倩倩,挺淳朴的一个姑娘。据走访,那姓朱的老板为人也不错,豪爽、开朗,有一个运输车队,挣了点钱,基本投资用于帮助一些村民种植山林果树,在当地口碑顶呱呱……两人怎么就闹翻了呢?可能这姑娘突然得知朱某是已婚欺骗她,大受刺激吧!
我拿着几张照片长时间注目。
照片上,小倩全身焦糊,毛发、表皮和肌肉组织基本烧焦,内脏破裂流出体外凝固,和骨头粘在一起。头颅狰狞,眼窝、鼻洞、喉咙漆黑,缺失嘴唇的口极度张大,裸露两排牙齿。
她门牙左边第三颗的牙齿有一块缺口。
这缺痕是有一次我们吃饭,她咬鸡骨被磕掉的。她觉得有些碍眼,一直要我带她去看牙医补牙,我却推说忙。
小倩死了,我再也没机会陪她。
警官指点照片,说:这事很奇怪,她的舌头齐根断裂,整条不见了。
我疑惑地望着小倩。只见她微微一笑,张开嘴。里面空荡荡,没有舌头。
难怪她一路上都没跟我讲话。
(23)
我和小倩跟随着我去火灾现场。
到了县郊,沿着一条沙石路爬上两个山坡,越过一片桃树林,闻到一股焚烧的臭味。警示布条围着一片残砖断壁的焦地,布满漆黑的烟尘和水迹,木质的房屋被烧光,只剩下一些倾倒的墙,周围树木枯焦。
山风吹拂,小倩扯着我,发出一声叹息。
我听说被烈火焚烧的人极痛苦,火苗舔着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脂肪、骨头,烘焙脑浆,这是地狱煎熬灵魂最恶的惩罚。
小倩难受吗?
她在火中有没有痛呼嘶叫?
我看见小倩点燃汽油,火焰升腾。她双手张开,恍若飞舞的蝴蝶翅膀,慢慢的,她化作一缕烟尘,消散。熟睡的人惊醒,瞬间被大火吞噬,翻滚,扭动着冒滋滋油的身躯……“救命,痛啊!”这声音顺风飘传进我的耳中,我扭头四下张望,远处的桃林枝条摇摆,树影晃动,像无数鬼魅在呼喊。
我试图夺路而逃。
“别走,不要抛下我们。”呼喊声沙沙软软,有着粘稠的甜腻。
我看到我猛地摔倒在地,匍匐着,手指插进焦土,从喉咙发出同样的嘶叫。
我坐上一辆进山的农用车,司机是一位拉货的老头,留山羊胡,戴一顶旧草帽。
他问我去姚家寨干吗?
我说我是记者,采访小倩的案子,想去她家里走走。
老头叹口气,说:小倩是个可怜的娃,从小就没了父母……呐!就在前面那道山丫口,她爸妈坐的拖拉机冲下了崖谷子,摔得惨噢!她自小起被爷爷、奶奶拉扯大,不容易噢!他爷爷还是我本家,年前啊!也病死了,就剩老太婆和女娃了……想不到她又出了这种事,邪门!闹鬼了噢!寨子里大伙都还瞒着老太婆呢!你这大记者去了,看看就行,千万别跟她讲啥子着火的事,这娃是她的命根子,知道娃没了噢!她的老骨头也拆散了。
老头吧哒着烟锅,冒出两个字:命呐!
小倩的家在姚家寨村尾,四周稀稀落落围着几亩包谷地,荠菜花在田埂上绽放,枝叶肥大,热烘烘散发盛夏的菜油味。
几棵老槐树飘落槐花。
树下斜靠着一座老木房子,土墙头挂满草垛,墙壁上破了一些洞,漏风,呼呼响。门洞是更大一点的窟窿,门头压着遮雨的塑料布,不时“呼啦啦”飘起。没有门板,屋里传出咳嗽的声。我迟疑着跨进去,光线顿时阴暗,沉浮着股烂木头的潮腐气味。房屋狭窄,但缺失家具,又显得空洞。
木床上躺着一个头缠深色布巾的老太婆,形如枯木,时不时发出咳嗽的声响。
“小倩……小倩啊!”
老太婆身体耸动,睁开干瘪的眸子望向我,左手簌簌而动抬起来。但立刻,她又缓缓平静,眼神黯淡,合上眼皮。
我握了握她的手,没有一丝血肉感,粗糙,像一条枯枝。我忽然想到,小时候我最喜欢捏着手,叫外婆猜我哪一根藏起来的指头是中指。她抚摸我的指尖,肌肤就是这样的粗糙。
我静坐一会。
床边木柜上放着绣好“囍”字鞋垫;一副“龙凤呈祥”十字绣;一叠没写完的请柬;几个布包,装着花生、红枣、糖果;竹篮里的红皮鸡蛋散发出腐臭味……我抽动一下鼻子,拿起床头柜上一本婚纱相册,打开,小倩和那男人的合影立刻映在我眼里。
简陋俗气的布景,小倩身穿白纱,羞涩对我笑着,像一条浮出海面的美人鱼。
我突然想到那具焦黑的尸体,感觉心里有什么碎裂掉。
呆了几分钟,我走了,爬下身,跪在地上朝老太婆磕了头。
(24)
从姚家寨回到县城,我跨进到旅馆一头栽倒在床上,昏睡过去,醒来的时候看见窗外太阳低沉,不知道是几点。我做了一些支离破碎的梦,醒来时却什么都没记住,浑身的衣衫湿透。
我木然想:我还得去找小倩的尸骸。
我记不清了,我似乎喝下了一瓶白酒,就这样去了医院,一路扶着墙努力往前走,手掌粘了斑驳脱落的粉尘。走廊里,空洞洞的,没人,甚至我也不算一个人。的入口像通往地狱的门,我的脊椎抽搐,止不住的冰寒。寂静的停尸房,发出各种混乱回响,声音重叠相撞,像有几个人在我耳朵里击打棒球。房内的灯光晃动,天旋地转。
太平间里一股股寒气迎面冲扑来,一张张白色的床依次排列,上面摆放一具具尸体,白布覆盖,脚露在外,宽大的、细长的、浮肿的、干瘪的……暴露在空气里,吸引一群嗡嗡尖叫的苍蝇,它们眼睛硕大,球体反射七彩光芒,触须颤动,吐出浓烈的消毒药水味。
我不停打着喷嚏。
灯光突然黯淡。我知道,是它们找到我了,那些鬼魂最终还是跟我到了这里。它们躲在角落窥视我,嘲笑着,啾啾怪叫。
我没有感到任何害怕,脑袋里犹如有锤子在敲打,眼前的一切场景在拉伸、收缩。我伸手去扶墙,墙壁却凹陷进去,似乎我和小倩在游乐场买的棉花糖一样,让我失重。
我扯下床上的白布,全部扯掉,露出许多怪模怪样的尸体。有一个老女人,下巴不见了,舌头钻出喉咙耷拉在脖上,对着我做可恶的鬼脸。我跳上床,骑着她,搅着她的头发,抽打她的脸,牙齿都被我打飞,我用力拽着她的舌头逼问,但她始终没说,小倩躺在那里。
他们把她藏起来了。
门被打开,有人推着担架进来,紧接着,响起一个声音。
“你是谁?”他问我。
我说:“你又是谁?”
他说:“我是护工……妈的!你来偷东西啊?”
“我在这里做爱。”我猛地抱起一具女尸,狠狠亲她的嘴。她的下颚咬得紧,我的舌头没法伸进去,只能在她嘴边滑来滑去。周围发出嗡嗡的声音,所有尸体在抱怨我。
“闭嘴!”我大吼。
来人转身跑了,大叫:“保安!保安!”
我忍不住笑。
“小倩!小倩!你在那里?”
我将尸体一具具的翻转过来,寻找着小倩的尸骸,她也许躲在别人身后,也许藏在某个尸体肚子里。我正想要不要找一把刀,来破开它们,忽然我想起来了“噢!你躲在柜子里。”
我跑进去,拉开一个接一个的冷藏柜,里边果然冰冻着人。一个、二个、三个……
终于,一个焦黑的人出现在我眼前,我扳开她的嘴,看到有一颗牙齿出现崩掉的缺痕。
我把小倩从尸袋里抱出来,放在地上,她的身体枯缩,轻飘飘的,没有多重的份量。
这是她的裸体,僵硬,干枯,没有水分,冰冷到让我绝望。我抚摸着她的脸,硬硬的,像烤焦的牛排。她没有眼珠,但我知道,她一定能看到我。
我一寸寸的抚摸她的身体,一如从前,我在浴室对她做的那样。
“小倩,冷吗?”
我脱光衣服,包着她,就像在阿拉斯加冰原上搭起一顶温暖的帐篷。
我紧紧搂着小倩,冬天,她的手会生冻疮,我把它贴在胸口取暖。我贪婪的嗅着小倩身体上焦糊的味道,她的黏液,我爱她的一切。
她的脸颊上有个窟窿,我从这缝隙把舌尖伸进她的口腔,尽力伸长,去添口腔壁,我贪婪吸食里面苦酸的液体。我常这样抱着她,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只要轻挠她的脸颊,她就会回过头和我接吻。电视画面闪烁,她发出激烈的呻吟。电视屏幕上围了越来越多的人影,羡慕看着我们,热烈鼓掌。
我快乐到极点,慢慢飘荡起来,触摸到屋顶。我看到地板上赤露身体的我压着一具尸骸。
小倩出现了,她站在屋角,身穿婚纱,犹如一蓬绽放的百合花。
她对我笑,脸上露出酒窝。
“来人了!快跑!”她的朱唇阖动,虽然没发出声音,但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看见我抱起尸骸,跌跌撞撞地冲出太平间。走廊上很多人影晃荡,他们阻挡我,撕扯我的胳膊、头发,我拼命挣扎,撞开他们,把尸骸紧紧搂在怀里,逃离医院,跑到大街上。
我拉着小倩的手,飘荡尾随。
“疯子!这是个疯子!”有声音大叫,响彻夜空。
(25)
我拼命奔跑,路灯逐渐稀少,小倩的身影越来越远。我感觉身体不再属于我,呼吸也不属于我,只有各种场景画面映在我眼睛视线里震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我脚下一空,陡然摔倒,脑袋里嗡得一声响,突然陷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我感觉像飘在云端,晃晃悠悠,又仿佛身在在冰水中挣扎,只觉全身冰寒麻痹,梦魇压身一样难于动弹。稍微有知觉,感到周身剧痛,全身说不出的难受,无数钢针刺进我的骨髓在体内游走,烈火在内脏焚烧,身受千般折磨、万种煎熬的酷刑一样。
有一刻,我似乎清醒,感到有人扒开我的眼皮,用强光照射,我难受得抽搐。
有人说:“这小子疯了!真的被吓到精神崩溃,屎尿一地。嘿嘿!”
口音异常熟悉,似乎是老乞丐。我想张口呼喊,却叫不出半点声音。我模糊感到一张面孔贴近眼前。五官赫然就是老乞丐,但脸皮干净,头发整齐。
另外一个男人问:“还活着吧?我可不想搞死他。”
这人语气猥琐,是私家侦探的声音。
我拼命想扭头看四周围,但无论怎么努力都难于动弹,指尖也无法颤动。我感到脊背下的地板轻微摇晃,上下颠簸,我似乎躺在一辆车里。“他们对我干吗?”我疑惑着,忽然想到一个绝对可能的答案,我惊骇万分,忘记疼痛,全身坠入冰河。
老乞丐的声音说:“命大呢!那容易死。我为他扎了一针,让他爽一下,哈哈……”他狞笑几声,又说:“姑娘!接下来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他似乎在问一个女人。我立刻猜到她是谁,我的大脑顿时冰冻碎裂。
我听到小倩漠然的声音,她说:“把他抬到山上,就结束了。你们拿了钱都散了,有多远跑多远,忘了这件事。”
“好咧!”老乞丐笑起来。“但这次搞得刺激,恐怕一时半会难忘记。嘿嘿!”他拍拍我的脸,说:“狗日哩!变鬼以后记得来找老子,我教你怎么投胎做个好人。哈哈……”
私家侦探在一旁鼓掌。
在一片嘈杂嬉闹声中,我恍然听到小倩低沉说:“累了!我想回家……”
顷刻间,我陡然晕了过去。
昏昏沉沉中不知时间,慢慢有知觉,意识清醒过来,我听到公鸡嘹亮的啼鸣声。
我睁开眼睛,看到木屋、土墙、包谷地、大山……我回到了小倩的家。
天光微亮,山峰上云雾缭绕,天际透出一抹彩芒。
风寒刺骨,我动了一下,却不能扎挣。低头一看,一根粗绳索密密麻麻箍了我的全身,把我站立着捆绑在树上,一棵老槐树。我失声惊叫,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咳痰似的呜咽声,我的嘴被堵塞严实,不能吐出半个字。
我还看到一堆枯柴围着我堆到了我的膝盖。
柴堆旁放着一个装满液体的塑料桶。
我闻到一股汽油味。我不能动弹,但肌肉、内脏和骨骼激烈颤动,似乎被灼热的钢水从天灵盖浇下来。
我骇然左右甩头,猛地看见木屋里有人。一个从屋顶垂挂下来的灯泡发着橘黄色的光。灯光暖融融照亮破屋。屋里头的木床上躺着一个老太婆,一动不动,床边靠着一具黑漆漆的骨骸,死人骨的枯手抬着,搭在小倩的膝盖上,小倩坐在木柜前,怀抱一团毛茸茸的狗东西。她在对镜梳头、描眉、涂唇。
小倩的侧脸轮廓被灯光照亮,散发出迷人光晕。
她挽起长发,在脑后盘成结,柔声哼唱催眠曲:
风清清
月明明
宝宝乖
豆豆睡
想妈妈
梦妈妈
……
她低头温柔说:“豆豆乖!笑一笑,咯咯咯。”
蹲伏在她膝盖上的狗发出“咕唧、咕唧……”的叫声,动了一动,转身面向我。在灯光下,它幼稚的脸庞粉嫩雪白。大眼睛眨巴、眨巴,好奇地望着我。
小倩把狗放在地上,那狗摇摆尾巴,窸窸窣窣朝我爬来,跑了几步一头撞在门槛上,翻倒,四肢足蠕动挥舞着。“呀!撞疼了吗?”小倩走过来重新抱起狗。“妈妈吹吹,豆豆不疼!不疼!噢……乖!不要哭。”
小倩亲吻着狗,走出屋子,向我走过来,抬眼望我,目光里不带丝毫人气。
天光愈来愈亮,云彩翻腾。山风吹拂,我闻到一阵花草香。
小倩走到我面前,抱起狗凑到我脸上。“亲亲叔叔,咬他一口,这个是坏叔叔……呵呵!”我紧闭双眼,惊恐到极点,感觉冰凉没有温度的肌肤贴在我脸上。“咕唧、咕唧……”的声音响彻我的耳膜。
我听到小倩说:“豆豆是我和老朱的宝贝,才五个月大,就死了……他死了。被你这个恶毒无耻的杂种害死了。”她的手摸到我脸上,轻轻摩挲,食指尖戳在我的左眼窝上,弯曲,慢慢用力下压。我的眼珠胀痛几乎要爆裂,我拼命扭头想躲开,但小倩的手爪紧紧扣住我的脸,把我的头按在树上难于摆动,她的指甲戳破我的脸皮,尖锐的疼。
我的左眼珠变形,陡然被她的指甲戳破“啪”流出水液,冰凉凉黏挂在我脸上,一瞬间,我没感觉到有多疼,直到她的手指在我的眼窝里搅动,拉扯筋肉,巨大的疼痛才传到我的脑神经。
“嗬……”我颤抖着,用尽气力嘶吼。
我的眼珠被小倩用手指挖了一颗。
(26)
我睁开残余的右眼,看到小倩的脸在变形放大,忽远忽近,但始终在对我甜甜地笑。
“还剩一颗,先留着呗!让你看着自己是怎么被烧焦。”
一阵阵刺痛让我发晕,疼痛激烈扩散,冲击我的脑袋。我恍恍惚惚看到小倩把狗扔在地上,转身从墙根下拎过来一个工具箱,打开,箱子里装着一堆铁器。她一件件地拿出来,递到我眼前,给我看清楚。“剪刀、锤子、棺材钉、老虎钳、铁钩子……喔!这东西有些特别,是摊贩挂猪肉用的钩子。上个星期,6号吧!我把肉钩子插进明珠的喉咙,勾了她的舌根,把她整条舌头拉出来……喔!你应该知道,明珠啊是我表姐,那天我杀了她。”
我嗬嗬冒气,口水逆流呛在喉咙,窒息着我。
小倩说:“做梦都想不到我会杀人。我害怕极了,一夜、一夜做噩梦,睡不着,睁开眼睛就看见老朱他们的尸体挂在屋梁上……我对不起他,我急糊涂了……他骂我、打我、抛弃我,都可以,但他把豆豆害了……”
小倩笑着流出泪。
“老朱骂我是***,烂货,在城里卖逼,做老男人的二奶,还装逼回老家来跟他相好,我裤裆流脓,肚子里揣着野种……不是!不是!我不是故意的,真的!豆豆是我和他的亲骨肉,我没有偷人……”小倩说着,声音却出奇的平静,微笑着流泪,好像她是观众,在看一幕人间话剧在上演。舞台上没有小丑,没有恶贯,没有毒舌婆,只有一对情侣。
女人拉着男人的手,看他慢慢死去,沉入深深的海底。
小倩拿起垂子,把钉子敲进我的手臂。
她的力量不大,一下、一下敲打着,慢慢把钉子敲进我的手骨,穿裂,钉进大树。
她说:“两年了,你为什么还要再来害我?当初,你暗地里指示表姐刁难我、开除我,你假装出头帮我,是为了上床搞我,你睡了我一年,也够了……为什么我走了两年你还不放过我?为什么?在我最接近幸福,伸手摸到它,你还要把它夺走,撕碎?你为什么还要叫那***来挑拨离间,坏了我和老朱的事,你知道吗?他正离婚要娶我了,他是喜欢我的……你们这对狗男女为什么这样做……”
“为什么?”小倩的语调高了一点,手里的铁锤打偏,敲在我胳膊关节上,我的骨头发出碎裂声。
小倩弯下腰,开始钉我的腿。
“你说报复这道菜滋味酸苦,叫我别尝试,但我怎么都控制不了……”她抬头望了我一眼。“世上还有你们这种烂到骨头的人渣。大年初三,家家户户喜气洋洋,到处是鞭炮声,热闹极了,但我的心却冷到脚后跟,独自一人躺在医院,肚子里空荡荡的,豆豆没了……老朱打了我也走了。没人知道我怎么撕心裂肺地疼,就像现在,还是一样,没有减轻半点。出院了,我打电话哀求表姐来我家,我问她为什么要告诉老朱我以前的事,为什么啊她还是我的亲表姐却抹黑我。她撇撇嘴说:‘难道你干净?你本来就是个脏货,还想骗男人钱啊,是不是看老朱有钱了,就勾引他结婚?你拿逼水抹了脸也不嫌自己害臊?’她的吐沫了我一脸,转身就走,我气晕了,拿石头冲上去打昏她,把她拖到林子里绑起来,我用剪刀剪她的手指,用老虎钳把她的逼扯烂。她尿裤子哀求我……呵!我表姐从小就没这样怂过,她拿了糖果逗我却不给我吃,穿了漂亮裙子在我面前骄傲地显摆,高高在上,嘲笑我穷、笨,懦弱。她不知道,大半夜的,我敢翻墙去她家摸到她床边剪碎了她的裙子,气歪她的嘴巴……但她还不是最恶毒的,有个畜生、畜生,才是真正的恶鬼……”
小倩赫然站起来,扔掉钉锤,盯着我。“表姐求我放过她,说,一切都是你这个畜生搞的鬼,你害我,指示她这样整我。”
小倩提刀,割断我的裤带,剪开内裤,让我赤裸下体。
她弯腰拿起老虎钳。
“我听到表姐这样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懵了,听到她说,三年前你请她吃了一顿饭,叫她帮你泡上我。今年过年前,你送她一套,又让她在回家过年时污蔑我……一顿饭、一套化妆品,我的幸福活生生被你们踩在鞋底搓踏……”
陡然,我下体剧痛,让我麻木的神经再次抽搐。
小倩抬起钳了皮毛的老虎钳给我看。
疼到眼前发黑。
“我用钩子勾了毒舌婆的舌头,狠命地拽出来。我以前不知道人的舌头可以拉出一乍长。她叫不出声,喉咙像鼓风机一样扯风,一下、一下,山猫被狗咬破喉咙一样垂死挣扎。我拉着她的舌头打电话给你,说‘我要杀了她’。你没听明白吧?呵呵!居然教我纵火。你是十足狡诈的恶棍。”
小倩把塑料桶的盖子扭开。
“那天下午我买了汽油,等到半夜,用箩筐挑着去仓库找老朱。担子有一百多斤重,50斤的油,90多斤的表姐,当然,她死了,是一具尸体。担子压在我肩头上,特别沉,但我的心更重。那晚上月亮很好,明晃晃的,我看得见自己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摔碎了。我想着很多事,许多、许多场景在我心里乱哄哄的闹腾。有几次,我差点放弃,想远远地逃,我还年轻,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隐姓埋名好好生活,或者,我干脆放下汽油桶点火自焚,清净离开……但每一次这样快要忍不住放弃,我就想起你,你的眼珠,你的烂鸡巴,你的黑心……我心里有个声音拼命喊:‘一定要去找你,找你!’,就这样,我来了。”
小倩推翻塑料桶,倾泄汽油浸湿我脚下的枯柴。
“表姐替我伪装的不错,大家都以为我被烧死了。其实第二天收到你给我的8万块钱,我就坐车来找你了,谢谢你的钱,有钱真好办事,找几个人整你,在房间装摄像头;床底下藏播放机;让你的酒楼出现表姐的碎肉;在你家放老鼠;跟踪、敲诈你;用蓝色的美瞳、一个遥控玩具狗装神弄鬼吓死你,这些比我想象的简单……”
“你以为我神经有毛病?”她摇摇头,用脚踢踢地上的狗,踏扁了它的头。怪婴裂开一条口子,里面露出电池。这是一个娃娃玩偶,脖子下缝合了一只毛绒玩具狗。
“心里有鬼,才害怕这东西。”
她凝望着我说:“我本打算还要把你关在一个地下室,做成地狱的样子,每天割几条你的肉,用烙铁,滚油……唉!算了,我累了,就这样结束吧!”
小倩把塑料桶扶正,桶里还剩三分之一的汽油。
她抬手指着山坡说:“这几亩苞谷是我和老朱种的,去年天旱,收成不好啊!我们还种了核桃树,今年过了就可以挂果。姚家寨啊!有三宝:‘核桃、板栗、土地瓜’,这核桃皮脆肉嫩,吃得人一口香。年前,去地里施肥,我还在想,等核桃熟了,我装满满一袋子带去省城给你尝尝……你觉得怎么样?”
我无法回答,泪流。
小倩从衣袋掏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有一对我没来得及送她的情侣戒指。指环内侧刻着我和她的名字缩写。
她看了看,说:“书生!你真会哄女人开心……可、可……我们都没给自己机会了。”
她把盒子砸到我脸上。
她没再看我,拎起汽油桶,一路走回屋子,一路倾倒汽油。进了屋,她叫唤了一声“大猪猪!我们该进洞房了。”她搬起那具骨骸,为它套上新郎装,披红挂彩。
小倩脱光衣服,亦换上新娘婚纱。她美得像犹如一蓬山崖上绽放的野百合。
“咔哒”
小倩拨动打火机,点燃汽油。http://./鬼故事
烈火熊熊,吞噬老屋。小倩和他男人紧紧抱成一团。
火苗沿着一条油路猛蹿过来,瞬间在我脚下高涨,包围了我。
我仅仅来的及低头再看一眼落在枯柴上的戒指,剧痛就撕裂了我的意识。最后一刻,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发出万丈光彩。
这是我一生中见过最美的日出。